在世界名校林立的美国，密歇根大学并未拥有常春藤盟校天生的优越，然而，她却以公立大学的身份跻身世界一流，超过７５％的专业排在全美前１０名，如此顶尖的一所美国大学，她的校长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记者通过电子邮件方式采访密歇根大学校长玛丽·苏·珂曼，在珂曼校长看来，今天的大学校园就是整个世界，而一所公立大学更应以“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为使命，为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培养未来的世界领袖，彰显一流大学真正的国际影响力。 

  深圳特区报记者 孙锦 

密歇根大学校长玛丽·苏·珂曼

  
  规模与品质并重

  深圳特区报：提起美国的名校，很多人都会想到私立名校如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与他们相比，贵校有什么独特之处？

  珂曼：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私立名校的规模都非常小。美国的公立大学规模普遍都比私立大学要大。密歇根大学与众不同的是，既保证了高等教育的一流品质，又保持了较大的学生规模，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密歇根大学的专业非常广泛，在任何一个专业和研究领域，你都能找到世界级的教授。同时，我们在为学生提供个性化服务方面也被评为美国最好的大学之一。虽然我们的学校很大，有将近４万名学生，却保证学生得到个人关怀。

  深圳特区报：听说在密歇根大学每年给高中应届毕业生寄去的学校简介中，第一句话通常就是：“密歇根大学不能被简单地归纳”，这是否意味着贵校的特点呢？

  珂曼：密歇根大学的确是一所庞大的学校，有１９个学院及研究生院、２６个图书馆、４０００多门课程、１０００多个各类学生团体、１００多个体育队和来自美国５０个州和世界１２０多个国家的３．８６万名学生。学校的资源和特色都远远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深圳特区报：那您认为贵校吸引全球学生的王牌是什么？

  珂曼：密歇根大学最有吸引力的就是种类繁多的跨学科学习计划。学校里有１９０多个特殊学习计划供学生们选择，有的竞争力极强，如文学、科学与艺术学院荣誉计划，就是为那些“进取心强、思想上有雄心的学生们”开设的。１５０个特别杰出的新生还可以参加优先入学计划，学生保证只要他们在本科期间有耀眼的表现，就可以在毕业后进入密歇根大学５所相当出色的研究所之一深造。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减少学生们在本科期间为将来做准备所承受的压力，让他们能够在学术方面得到更大的自由和自主。另外，还有一个８年的医科计划，每年只收５０个学生，竞争也相当激烈。学生们很看重学习成绩，一晚上复习、预习三四个小时是司空见惯的。在期末考试期间，学生一大早起来在图书馆门外排队，等它开门后进去占个好座位，这种景象在密歇根大学很普遍。

  肩负使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深圳特区报：我注意到您曾经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中说过，大学不应当太看重排名，那在您看来如何衡量一流大学？建设一所一流大学最重要的是什么？

  珂曼：衡量一所大学是否卓越的方法很多，首先是有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他们就像是大学的心脏。然后，要有精益求精的学术环境、学生个人经历、学业成就等方面的多样性，可以使一所大学的学习环境更加丰富。此外，作为一所全球知名的大学，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在公共服务、经济发展等方面发挥自己的社会责任，以显示真正的国际影响力。而作为一所公立大学，我们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不是一句空话。２０１１年９月２７日，我代表学校做出一个承诺：Ｇｏｉｎｇ ＧｒｅｅｎＳｔａｙｉｎｇ Ｂｌｕｅ（低碳生活 远离酒精）并在学校正式启动了密歇根大学可持续发展计划，我们将通过制定评估体系和鼓励师生采取绿色生活方式实现学校本身的可持续性发展，同时也将围绕可持续性发展来制定学术和科研的重点。

  深圳特区报：“可持续性发展”是否可以理解为贵校未来的一项重要战略呢？

  珂曼：２０１１年９月我开始担任美国大学联合会主席，在随后多次联合会的会议上，我都不断地听说美国各大学学生对世界的可持续性发展所做出的努力，我着实被他们的热情所打动，但是，环境威胁绝不是哪一个群体或某一国家和地区所能应对的，需要全球范围的共同努力。有关于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不论是能源、蓄水还是空气污染、交通等等，其解决之道需要综合的眼光和专业知识，涉及科学、工程、社会科学、经济、法律、商业、医学、公共健康甚至是艺术领域。

  一所优秀的研究型大学的定位应当放在应对全球危机的高度上，密歇根大学有１９个院系，跨学科合作是我们的独特文化。我们学校在基础研究、医学和公共卫生领域的专业知识，还有解决社会问题的独特方式都是应对气候变化最为关键的突破口。作为全美学科最全的学校之一，密歇根大学从规模上来说就具备优势，有６４０门课程都与可持续性发展有关，同时有６７０名教授老师专门从事这方面的教研工作，我们仍然在世界范围内招聘相关领域的年轻师资作为后备力量。２００９年，我提议设立一个新的职位：可持续发展校长特别顾问，直接向我报告有关教育、科研、日常事务领域中有关可持续发展的任何新主意、新举措和新动向。

  密歇根大学有一项在全球极富竞争力的“格兰姆可持续性发展学者计划”，招收博士生，毕业之后主要在非政府组织和大学里从事教学科研，去年开始这个项目招收了第一批２５名优秀的本科生，今年又招收了６０名本科生。目前，这个项目的学生除了来自美国本土的，还有来自智利、中国、肯尼亚等国家。在这两年招聘老师的１００个新职位里，有２５个职位都是与气候变化、能源、建筑设计等可持续性发展关键领域有关的。当然，我们的努力也换来了令人兴奋的成就，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美国联邦政府曾经多次找到密歇根大学，由我们主导，与国家级研究中心共同对五大湖气候变化、太阳能和绿色交通的课题开展项目研究。

  深圳特区报：您刚才也提到了跨学科是贵校的独特文化，在当今世界高等教育领域中，这是否是大势所趋呢？

  珂曼：学科交叉的现象越来越多，学科的边界正在逐渐消失。自然科学如此，社会科学也是这样。解决一个问题，往往需要来自很多学科的教授和科学家共同努力才能完成。在密歇根大学，学科齐全本身就是我们的特点，跨学科跨系跨学院的交流也就更多，甚至到了让人目不暇接的地步。学生跨系选课非常普遍，不同专业的教授经常在一个研究项目中合作。例如，历史系教授经常在与社会学系教授交流；生物系化学系的教授经常在跟医学院的教授交流。当今大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不断打破旧的学科分野，不断制造新的学科和知识，并成为新学科和新知识成长的基地和试验室。

  培养可持续性发展领域的领导者

  深圳特区报：您能否谈谈“可持续性发展”怎样融入学生日常的学习过程当中？

  珂曼：可持续发展的挑战永远都不会消失，也不可能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学校会教授给学生一种可持续发展的观念以及一些实用的知识从而让他们在今后工作当中始终能想到：解决问题不能只想到今天，而要想到未来我们的后代有可能面临的问题。我们希望为可持续发展培养未来的世界领袖。如果志在可持续发展的学生在密歇根大学是很幸运的，我们的教学完全突破了常规的方式，打破了学科的界限，通过不同院系，校区的合作，我们设计了很多创新性的课程，给学生创造了带有实验性质的学习机会，让校园和实习基地成为学生“活动的实验室”。学生可以从本科的１０个专业、硕士１２个专业、博士１５个专业中选择与可持续发展有关的课程，同时还有动手实践课程让学生们亲身面对并解决实际问题。

  深圳特区报：听说密歇根大学的校园本身就是一个“可持续性发展”的现实案例，您也提到校园是学生“活动的实验室”，你们是如何做到这点的？

  珂曼：密歇根大学最早建成的主校区安娜堡校区在校园可持续发展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包括校园的能源管理、公共交通、废物处理、校舍翻新、蓄水管理等方面堪称典范。学校成立了校园可持续发展办公室，不仅保证校园日常管理符合可持续性发展标准，同时也为学生提供了很多在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实践案例。例如能源管理方面，学校共有７８０００名师生员工，这意味着巨大的能源需求，学校里有自己的发电厂，校园里可以看到用来发电的风车。另外，我们鼓励所有师生使用电力咪表，测算所有电器的耗电量，同时倡导大家多使用节能模式、多使用笔记本电脑，降低屏幕亮度等等生活方式来减少电能的使用。在校园里，我们鼓励师生选择步行、骑自行车、校园内穿梭巴士、拼车的方式来减少机动车的使用频率，你还可以时常看到采用轮滑代步的学生，非常酷，也很环保。我们即将购买４０辆混合动力车，包括７辆巴士车，每年我们校园的巴士运送人数６５０万，几乎是芝加哥和洛杉矶的人口总和，所以环保汽车的使用将大大降低学校的碳足迹。

  大学校园就是整个世界

  深圳特区报：我们注意到，申请贵校的中国学生很多，而在美国一流大学中，贵校是为数不多地给少数族裔申请者加分的学校，作为校长对此您是如何考虑的？

  珂曼：给少数族裔申请者加分，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整个大学的种族和文化多元性。这是密歇根大学能够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的重要因素。我们在学术领域的成就有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就是多元化，一所优秀的大学一定是吸引到世界各地不同文化和社会背景的人才的地方，因为当这些人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地就将创造出一场智慧的盛宴，这就是高等教育的魅力所在，不论是从老师还是学生的来源，与中学、小学的基础教育有本质上的差别。

  ２００３年，我在学校成立了一个多元化委员会，专门来评估并促进学校的多元化，成员来自不同院系、行政部门的教职员工，有从事教学、行政事务，也有从事研究的，从而保证学校的不同领域都能推进多元化，他们不仅要对学校管理层在决策过程中针对多元化提出具体建议，同时也会负责一些日常事务，例如建立多文化大学社团，筹办学校多元化峰会，制定学校多元化策略等等。

  深圳特区报：中国人普遍对美国比较熟悉和了解，但相比之下，美国人对中国和外部世界的了解似乎要少很多，这与美国的教育体制有关系吗？

  珂曼：我倒不完全赞同这个观点，在了解外部世界方面，我不认为中国人和美国人有多大的不同。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可能也是不同的环境造成的。这些年来，情况有所改善，尤其是在美国大学，大家对外国文化和知识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其实，密歇根大学之所以大规模地从全世界范围内招收学生和教授，就是为了创造一种多元文化共处的学术环境，不同文化和种族的学生和教授在一起接触交流，彼此取长补短，这让学生和老师都受益匪浅。

  深圳特区报：让师生更多地了解美国之外的世界，贵校有什么特别的举措吗？

  珂曼：今天的大学校园就是整个世界，我们深刻地感受到必须去深入了解并学习各国的文化才能谈得上“全球化”或者是“国际化”。我相信来自各地的学生们可能对这一点的体会更深，同时他们也期待通过密歇根大学的全球网络来塑造自己更加广阔和国际化的视野。其实，我们的教授和老师早已将研究的触角延伸到三个校区以外，在教学、研究和其他学校事务方面已经与世界各地建立了合作机制，例如加纳、墨西哥、中国和阿根廷都是重点合作的国家。

  为了鼓励师生们走出去，学校启动了一个“Ｇｌｏｂａｌ Ｍｉｃｈｉｇａｎ（全球化的密歇根）”计划，有一个专门的“Ｇｌｏｂａｌ Ｍｉｃｈｉｇａｎ”网站，还有密歇根大学国际中心，通过这些平台可以查询到关于海外学习、科研和实习机会的详细资料，同时实时发布学校国际合作的最新信息。

  我们甚至鼓励学生和教授在条件许可的前提下多到国外去旅行，多了解外国社会和文化，因为这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和丰富一个人的世界观。最实用的是，学校还对师生出国所需要准备的旅行计划提供一切便利和支持，包括签证、保险、住宿等等。我在不同场合都鼓励所有师生：学校为“Ｇｌｏｂａｌ Ｍｉｃｈｉｇａｎ”计划的大量投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增加你们去国外学习和做科研的机会，尤其是对于学生。我一直坚信，只有共同的经历才能增进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全球化的学习让这种共同经历成为可能。

  为学生提供“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深圳特区报：除了学术之外，密歇根大学的校园生活也是很多中国学子所向往的，一所近４万名学生的大学，贵校是如何保证每个学生都得到个人关怀？

  珂曼：事实上，学习并不都在教室里进行。密歇根大学有１２００多个学生团体，开学第二个星期，这些团体会有规模庞大的展示活动，绝对超乎你的想象。每个学生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小天地。密歇根大学拥有一个非常棒的音乐厅，几乎每天都有演出，学生只要花１０美元就可以聆听世界级交响乐团的演出。学校还有艺术博物馆、建筑博物馆、自然历史博物馆，所有体育设施也免费向学生开放。密歇根大学最突出的就是体育，我们的橄榄球队、篮球队每年都是全国的前１０名，密歇根学子的星期六一定属于橄榄球——学校的第一号传统。学生们聚在一起向密歇根体育场涌去，这个全美最大的橄榄球场地，世界第四大体育场，一到比赛时就座无虚席，十万余人一起站起来为球队呐喊挥舞，场面十分热烈。

  密歇根大学为学生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把规模浩大的长处发挥到了极致，让校园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学术、科研、生活的大社区。很多学生开玩笑说，“在密歇根大学里，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错。”

  深圳特区报：我从媒体上看到，２０１０年密歇根大学的毕业典礼上，请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美国总统奥巴马，学校这样做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珂曼：这是密歇根大学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其实不只是奥巴马，历史上有４位美国总统为密歇根大学的毕业生作过演讲，还有曾任联合国秘书长的科菲·安南。我们邀请嘉宾的标准是值得尊敬并且对世界发展有卓越贡献的，我想这是对所有学生尤其是毕业生最好的激励。其实，能邀请到奥巴马总统也有我们毕业生的功劳，因为白宫里到处都有我们的校友。现在我也面临一项更艰巨的任务，以后要找一个超过奥巴马的人给以后的学生做演讲。

  与中国高校共同应对世界难题

  深圳特区报：目前，密歇根大学与中国的大学有哪些合作？今后会与深圳在高等教育领域合作吗？

  珂曼：中国是一个快速成长的国家，不论是在经济还是社会以及科技领域的发展都为当今世界高等教育提供了很多非常生动的教学案例，中国在某些方面的研究是处于领先地位的，美国很多大学都非常乐意也很重视与中国的合作，密歇根大学当然也不例外，与中国的许多重点大学都保持了密切的合作关系，校际交流很频繁，涉及科学、艺术、公共卫生、商学及工程等诸多学科。我们与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主要的研究领域是替代能源和生物医学方面。深圳是中国的一个新兴的高科技城市，我们希望有机会在一些前沿领域和深圳以及其他中国高校合作共同解决２１世纪人类面临的难题。

  深圳特区报：中国绝大部分大学都是公立大学，近年来，很多中国高校掀起了合并风潮，似乎认为大学的规模越来越大。作为全美一流且规模最大的公立大学的掌门人，你是如何看待中国高等教育的？

  珂曼：我接触过许多中国的大学校长。我的印象是：中国高等教育目前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革，在招生、招聘以及大学管理等方面寻求一种新的模式。他们对美国的大学管理模式非常感兴趣。不过，每个国家都应该选择符合自己国情的教育模式，美国模式不一定适合中国，中国目前正在探索自己的大学发展模式，我认为值得鼓励。

  说到规模，美国有许多小而不好的大学，也有许多大而优秀的大学。例如密歇根大学，学生规模接近４万名之多。加州大学的规模也不小，其中包括有伯克利分校、洛杉矶分校、圣地亚哥分校等。北卡罗莱纳大学的分校就有１６所。这些大学的规模都十分庞大，有许多分校，但整体来说教育质量也非常高。中国如果要建设规模庞大的好大学，我认为倒是可以参考一下这些大学的发展模式。

  校长名片

  ２００２年８月就任第１３任密歇根大学校长，《时代》杂志曾将她评选为美国“最佳１０位大学校长”之一。珂曼先后获得格林内尔学院化学学士学位和北卡罗来纳州大学生化学博士学位。作为美国著名的生化学家，珂曼在免疫系统和恶性肿瘤领域取得了显著的研究成就，她曾经担任过伊阿华大学校长、新墨西哥大学副校长以及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教务长以及多个大学的董事，并在１９９７年获选为美国科学院医学研究中心院士。目前，她仍在密歇根大学医学院以及文学、科学与艺术学院担任教授工作，同时还是美国重要的学术联盟——美国大学联合会现任主席。

  大学简介

  密歇根大学（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Ｍｉｃｈｉｇａｎ）在美国密歇根州有三个分校，分别是安娜堡（Ａｎｎ Ａｒｂｏｒ）、迪尔伯恩（Ｄｅａｒｂｏｒｎ）和弗林特（Ｆｌｉｎｔ）。主校区安娜堡于１８１７年建校，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之一，被誉为“公立常春藤”，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以及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素有“公立大学典范”之称。在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对美国各大学研究生院４１个学科的评估中，密歇根大学总分排名第三。著名校友包括讯息理论与数位电路之父克劳德·艾尔伍德·香农，谷歌创办人拉里·佩奇，ｉ－Ｐｏｄ之父托尼·法戴尔、美林证券创办人查尔斯·美林、麻省理工学院校长查尔斯·维斯特和物理学家丁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