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七人团”新成员简介之四 :朱大卫
前贤诗曰:三年依旧青青柳,送客江亭信惘然。我欲归时归未得,故人一去楚江边。
俊朗,整洁,恬淡,精神。阿伟个子高,身材匀称,络腮胡子刮得癯青,长发浓黑覆顶,鬓角留得贼老长。他面部长得有点像个电影演员,银幕上以前经常演硬汉的,那个叫尤勇的过气明星。反正看着酷酷的,绝对能上《男人装》封面。时常穿着紧身皮衣裤,戴副墨镜,哼哼着小调没有一点心事的样子。他隐忍D调不张扬,平易收敛,山清水落 。我对他南京口音听不大明白,但他一个字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到耳朵里,结论很肯定,厚道务实,身上有着江南读书人特别的清刚之气。
南京,民国都城,天子脚下的人,都比较稳当,淡定,不慌不忙的,也不着急晚间去上成功学补习班,也不着急白天干一番人生大事业,倒是把精力主要倾注在精致生活方面。民国时候的价值观,很多和现在是倒过来,贞节,信义,贫寒自好,这些在今天差不多成笑话了,换成骂人话了。
上个世纪就认得他,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温厚宽容,和缓平静,他天生不会表达强烈的情绪,可敬可贺,老早文学城里ID自谦”底特律矿工”的便是了。
10年前我还在文学城<<文化走廊>>充任版主打酱油,我想谁啊这是,连续追读了几篇他写的怀旧之作,细细地捶读啊那是,有时候读到通悟的地方,真恨不得想去见见此人握住他的手交流几句。《手表的故事》,咂么着结尾,颇有点欧?亨利的味道; 和工程师刘儿一起吃过的 《藕粉圆子》,琥珀色珍珠馅,甜润爽口,泯一口洒桂花的糯香汤汁,人间尤物也。后来几次不同场合再试,索然无味,此生再难求。从此他对人生第一次尝到的藕粉圆子念念不忘,几乎要做下病来。故事末尾这俩薄情郎,对待人家情窦初开的女服务员小尤和小李始乱终弃,唉,年轻人么,那个年龄段的,昏头六冲,谁又没有荒唐过涅,这种事找谁说理去。
阿伟的脸书我也捶读,不禁暗挑大拇指,准确到位,形象生动。东一下,西一下,千回百转,到了结尾总能给你个小意外和小包袱。依稀记得那些阳光灿烂《大院的的日子》,那时阿伟的标配就是一身军便服外加双黑灯芯绒面塑料底单鞋,俗称 “白压边” ,“魔牙底”,晚饭后吃饱了撑得坐马路沿向每个过路女孩子打响指吹口哨,起哄谈恋爱情侣,路上撒钉扎车胎,用弹弓打拖粪的大青骡子,还专打牲口裆内的敏感部位从而酿成大祸让人家老农民找上门来讲数,最后还是靠着在机关里当科长的父亲动用职权特批了两袋平价化肥才好不容易摆平此事。《童年的大提琴》最后头那段,听演奏居然还听哭咧,读来心下暗笑,琼瑶得要命么,早熟的文青孩子有心事啊。朱文青样样好,就一点不好,上海老话说,万宝全书缺只角。就是直到现在他也是整天跟笼屉似的吃不吃老端着,有必要么这样。
还有大院里的孩子王,传奇人物“老梅子”,好勇斗狠连警察都让三分,后来社会变了,人过中年的街头恶霸落魄困顿,变成个瘦小猥琐拎着牛奶青菜的居家油腻男。望着老梅子花白头发佝偻的背影,阿伟站在那里感慨良久。后来发生的火灾事件,一夜之间连小四子都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救火英雄,于是乎朱大卫有样学样有事没事就骑个破车在玄武湖边转悠,眼睛紧盯湖面盼着落水女青年呼救挣扎,幻想自己利箭般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救起落水女青年,管她漂亮不漂亮救人要紧,接下来就是鲜花记者镁光灯加上英模巡回报告会,说不定还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浪漫姻缘。还是文章末尾那句歌词扎劲: “往事如梦,梦如烟,梦醒烟散人寂然。。。” 余闻此,心有戚戚焉。闲来写两笔,不过聊吐胸中块垒耳,聊抒胸中逸气罢了。呵呵,说白了就是特么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刷刷存在感,发泄一把而已。
后来他在脸书上还怀念过舌尖上的乡思----《南京小吃糖糯藕》;介绍去本地新开张 “中华楼” 吃川菜,端详着他手里拿串大吉普钥匙,老板娘何等应变轧出苗头,闻到了钞票味道,眉花眼笑,抢上来招呼,屁滚尿流一通忙碌招待。但质量欠奉,二姐兔丁0分虎皮辣椒也仅给出3分,评价丝毫不留情面;写到 “一品轩” 的四浇汤面偏咸,但是店堂里正播放着蔣先生的《庵堂认母》,“世间”兩个字儿唱腔一出,他鼻头一酸,眼圈跟着泛红,就觉得哎再咸也要捱下去;还追述去本地区西苑小镇那家 “上海人家” 私菜馆,菜单对外还保密,神秘兮兮必须电话和老板预约,像是《羊城暗哨 》里狗特务接头。交谈方得知,喔哟,伦家并不是为了挣这眼眼铜钿,只是为了弘扬中华美食,伊是功夫做足哉,让人顿时觉得伊厨子哈有追求。其中南翔小笼和生煎馒头的的刮刮均属上乘不输景泰丰,别的菜品尖椒香干牛肉丝熏鱼丝瓜面筋口味偏重,全无本帮菜清淡爽口感觉。围观的几个上海籍吃瓜群众却还在问:伊到底个算勿个算啦?
说到重口味,我也算吃过些江南名馔的,现在的人着急,本地沪上厨师,落手都会不由自主的偏重,有几位响当当的,经年吃了多少萝卜干饭,哪能弄出的菜色苦咸苦咸,如何吃得。看看他们在厨房间叼着烟卷喷云吐雾,就能找到七八分原因。在这里我要点名批评的是陈浦生师傅,册那浦生真的是才华横溢,技艺娴熟,也见过世面。但发挥要留有余地,像国画中的留白。懂得给味觉留白,是一种修养和境界。大道至简,每个修炼到化繁为简的,都是业界个中高手。太多的表达,毫无节制的叠床架屋,是才华的虚掷,顶多涅算行为艺术 。呵呵,笔者对着镜子说自己呢吧,老鸦趴猪身上光看见银家黑看不见自个黑。还批评人家涅,自己个不也整天搁这炫技么。击键至此晚十一时,戏曲台正播放着徐云志王鹰拼的双档《三笑》,苏白戏文里唱道:豪气冲霄汉,牛嚼牡丹。。。
阿伟回忆起老北京四合院儿吃炸酱面那段尤其精彩,恍若眼前:盛夏傍晚,一手端个面盆大粗瓷海碗,另只手拎根咸腌脆黄瓜,学样<<艳阳天>>里大队书记萧长春,往胡同口房檐下长板凳上那么一蹲,过堂小风再那么一吹,何等惬意!
他这银涅不光会吃,还会做:Cosco买来的蛤蜊(live clams),新鲜程度还有什么可说的,个大肉嫩,油热了青烟冒起,葱姜煸炒变色,蛤蜊下去兜几下,等个个都张开嘴后,小半勺豆豉,再淋上Irish 黑啤,盛盘上桌,空巢老两口脸对脸儿坐下,一人手里一杯拉菲,摇晃着,极是一件赏心快事,慨叹人生不过如此,仿佛又找回过去的感觉。
大卫蛤蜊做得好吃,很成功,逢人便要推广,分享经验,不想现在的人,其实口上热闹的多,真正好吃会吃的,没几个。车城这些主理海鲜的厨子,论说锅气小炒,哪一个赶得上他的脚跟来?一园瓜,只看得他是个瓜种。
此事后来被本地那位懂吃有名的 “刘翰林”,私信悄悄话取笑过的,这炒蛤蜊涅,好吃是好吃,自个在家做做好,偷蔫儿吃吃蛮好么。最后刘翰林正色告之曰: “此菜非雅物也”。。。
大卫家里那位美丽太太Lili 的文字趣味更是好,淡然而优雅,真不是一般写手能够的着的高度,字里行间能读出一份灵动、诚恳的生存态度。据说是复旦出来的,怪不得。十多年前发表在<<华夏文摘快递>>上那篇<<来加十年>>曾一时轰动文坛,记得还是时任<<枫花园>>付主编温莎的刘征先生推荐给我读的,读来读去到最后还是替古人担忧:人海茫茫那位男主人公后来找到没有 ?到底他为何连夜从银行马神 (machine)里取出千元加币慷慨相赠?是故地重游的锦衣夜行,回趟多伦多来偿还当年求学时许下的心中大愿抑或情债,还是成功人士不能免俗,心中也难免有那么点想法,一时冲动的炫富之举?反正那位Mr. Somebody 从此人间蒸发了,给读者留下好几个结局去推论好了。再往后隔三岔五于温莎<<大众时报>>读到些朱太人生感悟的闲适小品,也颇具启迪水准。
当然喽,南方女子尤其上海的,一般都是比较务实,比较泼辣的,管起自家的老公来,相当有手段啊那是。所以我们七人团几次夜饭招饮,大卫只是婉拒不敢出屋,可见老婆管得着实是紧,大家了解实情后,都有些不落忍。前阵子电视台播放《军师联盟》,七人团活学活用诸葛武侯的妙计,依样画葫芦用老方子羞辱他,给大卫UPS快递了一套维秘时尚真丝花边镂空内衣,还XXXL号头的,主要考虑到大卫他不是身量大么。可谁知人家老朱见招拆招,效法司马懿娘炮,照单全收,只是闭门不出,独自搁家,相妇揍饭。直到今天也没捞着搁外头跟一帮哥们吃成个饭 (我勒个去不是不想啊谁不想啊?)。他起初还推说木的时间,人家老黄就开导他,其实这个时间么,就好比事业线,只要挤挤,总还是有点苗头的。七人团此后再未约他,一眼办法也木的。没有什么人需要几年坚持,就连喜欢上个女孩子,三五年下来人家不睬你,也就找别的去了。朋友朋友,碰碰才有,不在一起吃饭,来往少了,渐渐断了联系,不提。
最后一次见到这对神仙眷侣是两年前了,文学城网上好像是,看到照片我惊呆了,感觉仿佛被猛兽爪子攫住,脊梁背后不禁一凛:照片背景寒冬寂寥无人迹,俩人衣黑皮衣,背靠背立于公园偏僻角落,各持一把乌亮手枪眼睛盯住镜头,哇~哇~哇,好酷啊!这哪里是徐莉,皮帽子还故意歪戴着,帅得不行了都,分明<<霓虹灯下哨兵>>里的女特务---徐曼莉。
正是 :杀气消磨暗铁衣,夜看太白剑无辉。旧时麾下谁相问,半去封侯半不归。
(待续 刘翰林)
( 编者注: 本篇节选自老阿早期拙作<<温莎十五年>>第九章部分段落梗概, 原作曾于10年前坊间传阅,后不慎流失。此属篇外篇, 拙文不喜拘束,故唐突冒犯,粗疏得罪俊彦处颇多,恳请海涵。图片皆取自朱大卫脸书,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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