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罪孽深重,但他的书有人读过。”
柯蒂斯·道金斯唯一不能写的题材是他自己的故事,因为美国法律规定:罪犯不能从自己的罪行中获利。
当年他嗑药酗酒后头脑发昏,装扮成妖怪,带着枪走上了密歇根州卡拉马祖市的街头。等到特警队抓住他时,他已经因服用了过量的伏特加和可卡因而枪杀了一名陌生人。尽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美国的法律还是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密歇根州没有死刑。道金斯的余生将在高墙之内听着时间流逝的声音,直至生命殆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升月落。
这是美国法律对人权的最大宽恕,也是对罪恶最大的惩罚。它足以让一个人彻底丧失对生活的幻想与希望,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沉沦。
在美国,如果有人进了局子,人们会说他去了格雷巴旅馆。
“是写作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道金斯在一次访谈中说到。此时的他已不仅仅是一位密歇根州监狱中服刑的罪犯,他还有了另外一个身份——《The Graybar Hotel》(中文版《格雷巴旅馆》)的作者,这份独特的经历给予了他第二次人生。无数媒体报道以及读者评论不断蜂拥而来,人们对他以及他的故事产生了好奇,即一个监狱中的罪犯究竟会写出一本什么样的书?
“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重新开始写作。”他说,“起初我只是会留心,我观察周围的人,想象他们的故事。”
家人时间:2006年,在狱中一张风景画前与金姆·克努特森和孩子们合影。
在美国,如果有人进了局子,人们会说他去了格雷巴旅馆。这便是他的小说《The Graybar Hotel》(中文版《格雷巴旅馆》)名字的由来,铁窗旅馆,监狱的讽刺称呼。
这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道金斯的写作着眼于狱中最寻常生活,跟通常美国恐怖监狱中的暴力、滥交的俗套桥段大有不同。
在一个叫《人类号码》(A Human Number)的故事中,有一个囚犯会随机拨打美国国内某个电话号码,找一个外头的人聊天,任何人都可以。首先的难题在于让那个人承担通话费。有人出于好奇照办了,有的人则是出于疑惑。这件事是真的吗?
“对。这事常有。我见过很多外面没有熟人的狱友。没人给他们寄钱,也没人给他们写信。可他们也需要交流。” 道金斯在采访中说到,但他不需要随机拨打电话。他每天都跟前妻金姆·克努特森通电话,但他也会在铁窗之外的生活琐事中寻求慰藉。他喜欢听孩子们的打闹声、狗狗的叫声。他想了解日常生活。
家门口:从前的快乐时光,金姆·克努特森、孩子们和新来的小狗。
监狱众生相:没有死刑的监狱,是法外之地或是重犯天堂?
道金斯在《格雷巴旅馆》中的故事探究了监狱生活的痛苦、司法系统的不公正、精神健康关怀的危机等等。意大利厨师汤姆说他在一个名叫凯迪拉克的小镇被一辆凯迪拉克撞得七零八落;癫痫老莫为了让朋友记挂,画了一张超详细的监狱地图被疑计划越狱;新囚“花生”总是嚷嚷肚子疼,谁能想到男监里的“他”真的怀孕了……
这些故事是对那个黑暗世界的一次引人入胜的揭露,对于第一次窥见其中真相的人来说不啻为震惊。对无论在监狱内还是监狱外度日的人们来说,道金斯的敏锐观察和细腻人物刻画都是一种指南,告诉你何时可以说话、何时要闭嘴。
《格雷巴旅馆》中,有一个问题在狱中生活的种种挑战中很突出:狱友的状况。“不用问,这是最难的地方。你要跟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什么人都有。我曾经有过一个牢友,他要么是精神极不正常,要么是演技太好,总之他大部分时间老呆在床底下。而且你毫无办法,必须随遇而安。”道金斯说。
那么,在这种环境里如何写作呢?“你永远得不到清静。不管周围什么情况,都必须天天写作。”
作为囚犯,是不能使用电脑的。所以道金斯用一台老旧的电子打字机写作,打字机可以存储70页文稿。有一个囚犯用打字机内存给自己伪造了法庭释放令,之后监狱当局就禁止使用这种款式的机器。道金斯获得特许,可以保留自己的打印机,但如果机子坏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普通打字机了。
相对监狱生活,道金斯更关心外界对于全国“格雷巴旅馆”两百万在押犯人的看法,他说:“我想说明的是,犯人也是人,正经的人类。”
或许,他的墓碑上可以写下“他罪孽深重,但他的书有人读过。”
道金斯创作《格雷巴旅馆》的初衷仅是想要在无尽头的牢狱生活中寻求一丝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慰藉,但没有想到这份寄托最后竟燃烧成了生命中的熊熊火光。《格雷巴旅馆》出版后大获好评,它撬开了隔在普通大众与美国监狱之间的那层高墙,读者通过道金斯的描写更真实、清楚地看到了美国监狱生活中的众生相。
至于《格雷巴旅馆》可以带给道金斯什么?除了一笔他永远都没有机会消费掉的巨额版权费,或许还有等到他离开的那天,他的墓碑上可以写下:“他罪孽深重,但他的书有人读过。”
573543号囚犯:柯蒂斯·道金斯。 摄影:密歇根州监狱局
记得,在美国,如果有人进了局子,人们会说他去了格雷巴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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