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穿过那种传统的中国服装,也有叫唐装的。国内最流行唐装的那会儿,传过来的照片,时髦的人身上都少不了一件。
我们当年登陆在安省小城市温莎,与美国汽车城底特律市隔河相望,逢年过节的也没见过有人穿唐装过年。后来搬去汉密尔顿,在教会办的新年晚会上,见主持人穿过一件旗袍,从那过时的样子和被发福的身体撑起的折皱里,不难想象它的年纪。到了滑铁卢后,中国人少了,再加上生活节奏太快,与中国人越发失去联系,就连过时的旗袍也难得见到了。
以前学过先物质后精神的说法,到了加州后才同意这句话的准确性。此地华人势力相当强大,光华人教会就有一千多家,加上同乡会、校友会,以各种名目举办的派对种类繁多,只要你愿意,每个周末都空不下来,忙的时候还要赶场子。对于这些有钱又有点闲的人,中国新年这样的大日子更是不会错过。
新年前后,周围一下子冒出许多还珠格格,各种颜色的唐装,上面绣着象征富贵的牡丹,热闹得很。小孩子们也被家长打扮起来,小男孩有的像小地主,还戴一顶拖着小辫子的瓜皮帽,有的则像座山雕,趣怪得很,而小女生则把披肩的头发梳成两条长辫,看起来像是从琼瑶故事走出来的。不仅是中国人穿,外国人也喜欢,虽然不像中国女性那样削肩纤细的娇美,但高耸的胸脯和略为粗壮的骨格,倒也别有一种风味。
跟风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有时候到了那种场合,我还真被要求穿一件唐装,这一打算买,才发现本地这么贵!一件通常都要百元左右,听说旧金山市唐人街便宜些,反正也可以去那里玩玩,顺便就去转转。
快过年了,唐人街也布置起来了,铺子里的利是包、小灯笼、对联、倒写福字,当然还有唐装,堆得满坑满谷到处都是,加上“恭喜你呀恭喜你”的应景歌曲,比中国还中国。出国这么久没回去过,没想到在唐人街反倒感受到更有年味的节日气氛。
到了唐人街,发现喜爱东方文化的外国人还不少,一个小伙子,在一件黑底红花的浴袍前站定,才用手摸了一下,老板马上笑眯眯地过去了:要不要?很便宜的,才80多,小伙子说声好,就把钱包拿出来了。老板却并不走开,又拿起袍子下面的绣花拖鞋说,再配上这个吧,最登对的。行,他又点头,旁边打杂的一看这么痛快,马上向他介绍丝巾。他笑着摇手说:够了够了,下次吧。这么一会工夫就做成了一笔生意,真是一点也看不出经济萧条的味道。小伙子的英语里带着明显的欧洲口音,一问,果然是从英国来这边度假的。
唐人街的唐装真多啊,有的我穿起来真是喜欢。当然老板也很聪明,知道什么好看,要价自然不便宜,考虑到一年就穿那么几次,平时还得压箱底,我也就不打算花血本了,买一件便宜的凑凑数就好了。
同加拿大我住过的地方比起来,加州有钱的人还是多些,不小的经济压力,使得无法承受或不想承受的人们渐渐搬离这座城市。而加拿大我接触的人中,新移民居多,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为数不少的人,依旧保留着一个星期换一件衣服的习惯,而来自国内中小城市的人们,穿的衣服的样式,似乎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款式。在物质没有完全无忧的情况下,庆祝新年的水准也不得不因陋就简些,恐怕穿唐装,以各种这里在我看来略为奢侈的庆祝方式相比,也还要有一段过程。
移民们好象都有这样一个过程,先是苦的给人洗碗刷厕所,慢慢地读书混本地工作经验,再然后经验和语言基本过了关,开始过一点有质量的生活,享受一下人生。但没多久,又该为下一代操劳,准备让他们学个法律做个医生什么的,很快就到了退休该休息的时候了。可是这中间,总是会有那么一些空隙,比如偶尔和朋友聚聚,买一两件应景的东西,还比如过年,这个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奢华。人生不要总是匆匆地往前赶,到达一个目的地就急着赶下一个,那样一辈子什么也没看到享受到就到头了,冤不冤哪?
今年过年我准备大过,越是经济不好,越是问题重重,我越要打起精神头来。年三十那天我要给儿子讲讲守岁、对联、送灶神,讲讲我小时候过年的事,然后等他睡着了,给他枕头下塞个不收回来的大红包。
其实唐装也好,压岁钱也罢,这些不过是过年的形式,而这形式里包含的应该不是花多少钱去庆祝,而是一种心情,一种情结,一种对根的眷恋,就好象那秋天落光枝叶的枝桠,一折就断,可是那深埋地下的根是永远不死的,只要地下有水,来年春雨一下,又会枝繁叶茂起来,也许这才是我们过年的理由。(摘自加拿大《星星生活》/作者: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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