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4/18)的薛家跨国宴, 揭开了底城美食界新的一章。
薛老师说:“呼吸是舞蹈的关键。舞蹈不是摆动作, 是看衔接动作的吻合, 是看无限延伸, 要用舞姿占满空间, 体现专业性和灵敏性”。
薛家这次请柬上的菜单很花眼雷人:家米豆腐、鸡丝蕨根粉、蕨巴腊肉、剁椒荷包蛋、干锅毛肚、 薄菏羊肉、纸包土豆泥、毕节酸菜炒汤圆和糟辣椒鸡蛋炒饭。
为准备这次薛家宴,从外地专请了厨师。名厨对菜品绝对挑剔,讲究色香味儿,讲究器皿和环境。厨师是薛老师拜托朋友从加拿大寻访到的阿师傅,听口音像山东的。据说很多特别的原料也是专门从山东采购的,临沂的辣椒、青岛的酸汤粉、烟台的汤圆这些齐鲁小玩意儿,真有本事从多伦多唐城搬了来。阿师傅的开胃菜出手就不凡:冰镇芥兰、干锅毛肚、米豆腐炒软哨、酸菜炒汤圆、卷粉鸭丝,这几样精致小菜已经把一众宾客降服了。再来一盆盈着红汤飘着香的酸汤鱼,每人一碗糟辣椒炒饭,整个宴会美妙极了。特别是干锅毛肚,毛肚嫩嫩的,又保持着“筋道”,鲜辣味儿入木三分,实在是一级棒哇。据说这可是阿大厨的拿手绝活,揍这道菜的时候,都不让旁人看,包括女主人薛老师。
当天一大早涅,灶间就有了响动。薛家老小睡不成,就都起身,问是干什么那。阿师傅说,揍豆腐咧。薛家人更新奇了,东一句西一句打听起来。阿师傅自然很得意,指指划划地讲说,并邀请等浆好了的时候来喝。
不多时,薛老师请来帮炊的朋友单团长, 陈利智等人都到啦, 熬着的豆浆也开仨滚儿了,阿师傅叫大家来,一人尝了一碗,都说鲜。大家一边帮他拾掇,一边看那豆腐怎么做。原来阿师傅磨了豆子后,把滤了渣的浆煮了一大锅,点了卤,凝了,大瓢舀起来倒进粗布里,粗布就吊在车库里的木头架子上。水滤得差不多了,阿师傅提了粗布放在一扇大面板上系好,上面又压了俩薛老师练功用的大哑铃,阿师傅就去洗手。大家问:“好了?”“等着吃吧。”几个没下过乡的城里眼镜儿知识分子客人仍围了看,不相信真的可以做出豆腐来。
此时听见薛老师向来自加拿大的几位客人直抱怨炖猪头费时费力:“昨晚猪头买回家后,先清理掉耳朵眼儿里残存的松香,再用烙铁烧猪鬃,现而今已经看不见偶这种老式熨斗了,国内带来了这种在蜂窝煤炉子上烧红的熨斗,铁制熨斗很厚哦,因而蓄热,温度高低全凭经验哩,往烧好的熨斗吐口吐沫,看熨斗的反应就知深浅了。把猪头脑门儿子上嘴角子上的猪鬃用烧红的熨斗烙干净,将白里透红的猪头放进大号的砂锅里,三四个小时炖下来,整个小区里便弥漫了扑鼻的异香,过往的老外们使劲抽抽鼻子,道行欠缺的还要咽下一口唾沫。猪头上满是令人神往的吃处,肥腴的猪拱,带脆骨的猪耳,膏腻的猪眼,还有上下腭间令众人争食的那块核桃肉喔”。
就见阿师傅把猪头肉加了豆腐一起煮好,加些葱再煮,肉汤煮了土豆子,分盛在盆里。屋里屋外好几个人忙前跑后地说是帮炊,出来进去地嘴都动着。
看看阿师傅忙得不亦乐乎,薛家姨妈也露了一手:薛姨妈做蛋炒饭有一套技巧。用隔夜饭,就是米饭蒸熟后晾凉,搁到冰箱里,第二天用手把它抓开,炒的时候不断颠锅。颠锅时将米饭抛向空中,然后用炒勺整体地接住,这是薛姨妈的绝活,薛家炒饭密州一绝。薛姨妈她善于把最普通的东西做得最好吃,连方便面经她一加工都变得别有滋味。诸如肉片炒青椒啊,什么炸酱面啊,包子啊,肉末烧饼啊,越是看似平常的东西越见功力。薛姨妈的家常炒饭不神秘,鸡蛋和葱花、火腿肉外加一些蔬菜,还用些腌菜切成的丁儿拌到里面,端上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喷喷的。不过,薛家炒饭最绝的是往上面浇一道卤,而且是白白的,发光的。据她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老人的牙口,她发现不少老人吃炒饭时搂不住嘴巴,米粒儿星星点点地往外漏,样子不大好看。
薛家“欢乐菜”是镇席之宝:一大半是因为它的颜色,鲜艳、喜兴,叫人看着就开心,尤其是家里有加国来宾的时候,与其说是为了口感味觉,还不如说是为了一个特别的气氛。一桌人共进一盆菜,共进一锅汤,这是老阿20年前在山东沂蒙老区参加省城讲师团的时候强烈地感受到的,上周末这个饭局,又看到酒席上同时拿起筷子,又同时把菜夹到嘴巴里去,又想起沂蒙山那段珍贵的时光。大家围桌而坐,你不爱吃的偏偏是我所爱,互相调剂,各得其所。于是,酒席上话语飞扬,孔夫子说的“制礼作乐”也无怪乎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哇。
席间, 薛老师介绍道, 咱们今天吃的鲥鱼,英语叫Shad, 注意看看啊, 小嘴扁头,身子和花鲢差不多,只是背脊稍厚些。看看一身银光闪闪细巧的鳞啊,吃鲥鱼不能刮鳞,最好用一层薄薄的猪网油将稍微腌过的鲥鱼裹起来,再撒上葱白姜丝和黄酒用旺火清蒸一下。这样蒸出来的鲥鱼,鲜汁饱满,用筷子在鱼身上轻轻戳一下,就能见鱼汁如泉涌,此时分明听到薛老师喉间“咕噜”一声,想必是咽了一大口口水。
“鲥鱼在美国没人吃。倒不是因为它不好吃,而是美国人不会吃。美国人吃饭时一般不往桌上吐骨头,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偶尔吃一次鱼,也是吃那种皮去骨后的纯鱼肉,而且是越大越好;大排样的一块,放在盘子里用刀子慢慢切下一块,再用叉子送进嘴里。在偶们江浙一带,越是刺多的鱼越是鲜美,吃的人也越多,像鲥鱼这样一身是刺的,吃的时候需用筷子挑舌头顶,让老美吃,非得卡死几个不可。所以没人吃。正因为没人吃,才便宜哎”。
薛家人吃鸭子是看季节的,春天吃“春板鸭”和“烧鸭”,夏季以琵琶鸭煨汤祛暑清热,秋天吃盐水鸭,冬季则吃腊板鸭。板鸭是经过盐卤腌制之后烘干,吃起来肉质紧密,口味咸香,而且耐久藏。薛家盐水鸭,鸭皮玉白油润,鸭肉腴爽粉嫩,嫩中带着点粉,味道完全入进去,真的是唇齿留香,确是极品,不愧为底城八大名菜之一。薛家盐水鸭讲究个新鲜、现做现吃,虽说一年四季都有,但还是以每年中秋前后,鸭子肉实膘足时制作的色香味最为出色,因为在桂花盛开季节制作,所以被称为“桂花鸭”。清朝乾隆年间的《怡园食谱》中记载:“苏州城八月时节,薛东山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
薛老师说,鸭子宰杀时的重量,最好挑三到四斤之间的,要求表皮没有破损,没有瘀血,没有斑疖,一定要用热盐炒花椒,然后以热花椒盐内外擦遍,腌制两个小时之后,再放进老卤汁里面,浸泡4小时后取出来过风吹干,然后烫熟改刀装盘。如今国内北京烤鸭、广州烧鹅,苏州薛家盐水鸭,一时呈鼎足而三之势。
苏浙汇原本就是中国顶级烹调艺术淮扬菜的发源地,苏杭更是淮扬菜烹调重镇,苏州薛家菜的风格延续了南方烹调的精髓,注重火候、刀工、摆盘。菜肴讲究食材原味,火候要求“酥烂脱骨而不失其形,滑嫩爽脆而不失其味”;刀功更是“根根要断,丝丝不乱”。
(编者注:本文作者老阿现为《多伦多中华烹饪》杂志的特约撰稿人,擅长制作胶东的醉螃蟹,上海的黄泥螺,北京天桥的豆汁,天津的烩海羊,即烩海参、螃蟹、羊肉,昆明的过桥米线和汽锅鸡。独创兔干巴(肉丝)、炸蝗虫、牛肝菌、炒青苔。他认为名厨必须有丰富的想象力,不能墨守成规,要学神农尝百草,什么东西都尝一尝。要不断创新,做出新菜、新味来。他常说,照着菜谱揍菜,是木有出息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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