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号傍晚,下了一天豪雨,把后院白梨花打得只剩下绿蕊,梨花带雨,当风抖着。茶花木噱噱没啥腔调,倒是池塘边那棵老桃树,树干啃节处浓浓溢出胶来,像泪珠。近前痴看,侧枝已经被虫子蛀蚀得枯朽不堪,真个瘦露皱透,流美婉转,唐寅之画亦不及如此生动也。 和寻常街边的桃花粉腻轻薄不同,这是株绛桃,孕苞和花托都是浓艳的胭脂色,情调浪漫得很。已经盛开的重瓣大朵,开得叫一个闹猛,色泽演变为箭簇朱砂,花托转呈铁锈红,就是古董瓷器里所谓豇豆红。老桃树贵在疥疤皱纹,倘没有枝干老朽脆腐,连皮带骨头大小块老年黑斑缀起来,哪里就能够衬出萝莉胭脂花。没有“老黄”,哪能衬出“小薇”。
良辰美景,也别老趴家里窝蹲儿,驾车赴“方家园”聚会,听说还有女高音歌唱家李姗老师和著名主持人周虹,赶紧走吧那就。我这个高兴啊,嘎哈啊?老黄五一休假搁国内回来啦,今天是主宾。
马路上是乱得不能再乱,暴土扬灰,坑坑洼洼,到处挖,刚铺好沥青又要挖开祸祸,特么底特律成了高家庄李家庄马家合子一带,这通闹听要准备打地道战?天一暖和就修路,这一修路就塞车,一塞车涅,咱就趁机掰扯掰扯老黄的故事。
老黄海归前,他家是个招待所。老乡朋友们啥事都找他,姜旸家想安小耳朵,文清家roof漏了换shingle,阿珠孩子学琴要找田老师当家教,嘉全女儿出嫁主持婚礼还要会说韩语,他都管,麻溜儿利索儿的。
周末在中文学校,老黄不打太极拳,不跳广场舞。别人打麻将,他伸长脖子看,“么九将,二八不能当横,五九自手,混儿悠开暗杠”,看了半天看不懂。摆开棋盘他和教务主任晏兴国下棋,造型拗得好来,本以为他的棋应该不弱,其实手段也就这样,三五个照面下来,看出来有点不通,没谱,七七八八乱下。就见兴国悠闲地飞一步边相,挺九路兵,人家那是胜券在握,跟他这臭棋篓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老黄爱唱K,乖乖隆滴冬,哪里是唱K,分明在打鹰爪拳,荧屏上还没出字幕涅,他就浑身一阵乱抖,嘴里呼喝不住,的儿呵的,活像电视里表演硬气功,胸口碎石脑瓜拍砖那架式。
“新世纪”师生同仁都舍不得老黄走,那次欢送会开得热里透凉,很快就冷了场,倒是老黄在安慰大家。老黄整景儿说,千里搭长棚,哪有不散的筵席?我不是说咱中文学校是个席,我是说,大家共事一场,总有个分别。我这海龟先撩了一步又不是说我就人间蒸发个球了,我还可以发挥余热嘛。前些日子孔子学院还找我,让我写点心理学的东西。我说给他们了,我不懂那套心理分析理论,那个澳大利亚人, 劲儿劲儿的, 叫什么来着?“服了你的”?我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天下一个理儿。你要想人服了你,你就想想人这一身肉是怎么长的。临别嘛,说点儿实在的留给大家伙儿。往后有什么烫手的山芋,微信传给我,我不是说你们不如我,我得了八嗖,找挨踹啊?我到底不还当过副校长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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